253.黑道至尊(二)
如今两人的关系看起来还算不错,但当年其实是打到你死我活的敌人,那时候的上杉越才二十出头,是年轻气盛的岁数,自然不敌昂热,结局就是被打到抱腿痛哭。也是那年代,昂热在日本人中奠定了他不可被战胜的印象。
现在这句话再一次被旧事重提,昂热除了有点老不正经逗上杉越玩的意思,也有让他注意自己是在和谁说话的提醒,要屠戮蛇岐八家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仅仅说着玩的东西。
上杉越哼着小曲洗碗,小火烧着骨头汤发出咕嘟咕嘟声,面马上就做好了,只要送给昂热叫他吃掉就可以让他滚蛋。
昂热也开始哼歌,上杉越哼的是日本民歌《拉网小调》,这首歌即使在中国沿海也广为流传,最初来自于北海道的渔民,描述的是捕鱼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最经典的莫过于索兰索兰六魁首的调调,很是洗脑。昂热哼的则是英国国歌《天佑女王》,恢弘而大气,在教堂中的每一次唱响都如圣歌礼赞。
两人好像是打擂台又好像是在自得其乐,骑士的颂歌与渔民的小调交相辉映,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
五分钟过去了,上杉越咣当一声把碗扔进水里,气急败坏地瞪着昂热,昂热仍旧慢悠悠地吃着上面之前的开胃小菜,慢条斯理的好像那把那点萝卜嚼出鱼翅的味道来。
“好吧好吧!我那些后辈孙子又怎么惹着您老人家了?您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啊!”上杉越双手猛拍案板,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就算不喜欢家族的那些人,与他们分别已经有六十年之久,但他终归还是蛇岐八家中的一员,还是最高的至尊,身上仍旧带着过去的责任。这些年来他在这里做拉面,下班的时候偶尔就会去源氏重工附近转一圈,也不靠近,就是那么远远的看着。
“讲故事之前总要有点酒喝。”昂热晃晃酒杯,示意他已经喝完了,“顺便还想吃个新鲜的卤蛋,我们那位优秀的情报专员特意提到过你的拉面铺子口碑不错,黑道至尊的拉面我也想多尝尝。”
“将来我死了,一定要在我的坟头立碑写上昂热与狗不得参拜!”上杉越气哼哼地去摸卤蛋,“清酒没有了,只有烧酒!加冰喝还是热着喝?”
“你讨厌我归讨厌我,别欺负狗好么?人家也挺无辜的。加热喝。”昂热微笑,“说回正题,我一直都清楚整个日本都是白王的血裔,但我一直没有向你们索要白王血裔的秘密,因为要了也没用,你们表面上对秘党屈服,心里却从来没把我们当做同路人。卡塞尔的宗旨是杀死每一位苏醒的龙王,而你们只在乎自己那一亩二分地上的小九九。不过这些秘密放在你们手里也挺好的,你们是黑道秩序的维护者,不会滥用它,知道它安全比什么都好。”
“可你今天还是出现在我面前了,第一句话就是跟我提及白王的秘密。”上杉越从锅里捞出面条,娴熟地倒进碗里摆盘,磨好的鲍鱼做最后的点缀,他把碗推到昂热面前。
尽管是在说正事,这却并不耽误昂热的食欲,他掰开大蒜就拉面,这在日本人当中算是少见的吃法,热气腾腾的拉面正是雨夜的好伴侣,小小的棚子里温暖宜人香气扑鼻,外面雨落狂流淅淅沥沥,连音乐都配好了,何况面前还有个愿意陪你唠嗑的好友。
“白王是精神的掌控者,所以白王的血裔可以突破临界血限而不变成死侍,这就意味着你们中间那些佼佼者会拥有比欧洲血统更强大的上限。我本来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完美突破临界血限,可六十年后我才知道你们的秘密远不止于此,你们守护着一座神秘的城市,它被沉入了日本海沟深处,那里埋藏着龙族的技术,尸守,还有神的遗骸。”
上杉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时代是会变化的,秘密终归有一天是守不住的,在他那个时代科技和信息还没有今天这样发达,但现在就算是他这样的老头子,也能通过报纸上的一点信息推测到正在发生什么事。比如上周家族就拿到了海沟附近的海事禁令,那显然意味着有什么事在那片海域上发生。
“你已经拥有了爆血,还追求那种力量干什么?”上杉越皱眉,他不喜欢提到那些东西。
“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在混血种世界里,大多数人提到我,都会下意识地想啊是那个疯老头子啊,觉得我简直是自不量力,居然妄想杀死所有的龙。”昂热的口气很淡,他提起自己就像个理智的旁观者那样讽刺,“我得承认我确实自不量力,一个人类的力量比起龙族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所以我才会成为卡塞尔的校长,现在我手中才能握着一支屠龙的军队,作为一个复仇者,我得用上我的一切才能杀死那些狂妄的家伙,不计代价。白王的秘密对我来说很重要。”
昂热从不隐藏自己的私心,他一直都是个狂热的主战派,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领导卡塞尔学院,那些校董们组成的班底才会放心的把一支混血种军队交给他领导,在战争降临的时刻,武夫才是大家最需要东西,政治家们只能藏在幕后期望己方不要失败。
“那是被诅咒之地,下去的人和龙都不能离开,我劝你还是断了这条想法比较好。你这种人,死了会有很多家伙去悼念你,也有很多人会去你的坟头上蹦迪吐口水的,所以你得活着才能镇得住他们。”上杉越说。
“我们恰好有几个血统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们中的每一员都有直面龙王的战绩,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你的家人们在下潜的深潜器上安装了类似核弹的装置,如今高天原的遗迹已经尸骨无存。就算它侥幸还能留下点什么,世界上也很难有人再去那样深的地方把它打捞出来了。”
“那不是挺好?”上杉越耸耸肩,“那东西留在世界上没有任何用处,只会不停地诱惑人把手伸向它,然后带来无穷的灾难。为了庆祝高天原终于完蛋,我可以主动请你喝杯酒!”
他从柜台下面摸出了一只酒瓶,标签上一圈年份显示这东西居然是来自1945年的,Romanee-Conti的标签环绕着瓶身,和如今喜欢低调式奢华的酒业不同,这瓶酒看上去非常俭朴。
但昂热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作为一个老绅士,他同时也是骨子里刻着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爱好美食佳肴。那个标签是法语,罗曼尼康帝,它是全世界最顶级的酒庄之一,坐落于法国。就在去年,一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葡萄酒拍出了历史上最高价的单瓶葡萄酒,55.8万美元一瓶。
这当然是排除了某些特供稀少版本的结果,但就算是大众版本的葡萄酒,能拍到这种价位的屈指可数,而现在上杉越就那么随手拿出了一瓶,光是这瓶酒就比他现在身边屋台车的所有家当都贵。
“金屋藏娇啊。”昂热吹了声口哨,这种陈年佳酿的保有量已经很少了,每一口喝的都是历史和黄金,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也有点小期待。
“当年从法国运来日本的,家族的人都没舍得喝,走的时候顺了点埋土里了,一不注意就忘了时代,想起来的时候都变成了老古董级别的名酒,一瓶贵的吓死个人。”上杉越说。
面对这样的珍馐应当好好尊重享受,但上杉越却把它随手递给了昂热,又从柜台里摸了一瓶……然后两个人根本就那么拿着酒瓶对碰,连杯子都省了直接痛饮。
要是有个什么识货的美食家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呼浪费,上杉越可不这么觉得,在他看来酒就是酒,什么繁文缛节各种复杂的喝酒方式都是放屁,用来吃喝的东西如果不能直接就让人倍感享受,那它本身就是个错误。
“可你在自己的拉面铺子里一直都藏着两瓶这样的宝贝,也许你期待着某一天还会重返自己应有的位置?”六十多年的陈酿在喉咙中滑过,带来别致的清新杨桃味,还有些许松露和榛子的气息,昂热熏熏然的快意更多了。
“别误会了,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死了还带着它入土。”上杉越淡淡地说,“酒就是要用来喝掉的,没被享受才是最大的浪费。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每天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好像这眼睛一闭上就再也没法睁开。如果你没有来,说不定我会把这些酒和某个识货的客人分享,最近我经常把它放在台子上,但是没有人认识,有的看到了酒标却不敢点,其实我根本没打算收钱。”
“心态也是长寿的一部分,我的年龄远比你要大,可我看上去比你更年轻,因为我的心态很好,觉得自己还能挥舞刀剑斩下龙的脑袋。”昂热笑笑,“说回正题,你高兴的有点太早了,神已经不在高天原,有人唤醒了他,而你家族的人们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功绩沾沾自喜。”
他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上杉越面前,照片上是化为肉茧的列宁号:“大约二十年前,人类还没有掌握潜入极渊的技术,却有一艘携带古龙胚胎的破冰船扎了进去。胚胎的胎血唤醒了你们所谓的神,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在极渊中发现了大群的尸守,却没有找到那位有资格享受一条古龙血祭的神明。唯一的解释就是,神已经挣脱牢笼恢复了自由。”
上杉越拿着照片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曾经是蛇岐八家地位最高的皇帝,很多秘密在他那里都不是秘密,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释放神的人显然知道你们的秘密,更有可能他甚至就藏在你的家族里。”昂热咬着鲍鱼,“如果我找不到他,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毁灭整个蛇岐八家,剪断他的羽翼,让他失去为非作歹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后患,单靠一个人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重新进行这样大规模的操作。”
上杉越想了很久,他绕过小车在昂热身边坐下。
“事情真到了这么麻烦的地步?”他问,虽然昂热说的很夸张,他还是有点疑心,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太恐怖了,如果真的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在操控这一切,那他的野心该有多大?
“我拿这种事情和你撒谎没有任何利益可言,抵达日本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单是这两点还不能证明我的诚信么?我不知道你们的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那东西决不能复活,我得找出操纵这一切的人,才能把他和神一并杀死。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么我就只能把蛇岐八家毁掉了,那种结果显然都不是你我想看到的,可我没选择。”昂热说。
在屠龙这件事情上,昂热始终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每当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总会以最锋利的刀刃画出解决的办法。
“白王。”上杉越缓缓地说,“高天原里埋藏着白王的圣骸。”
“龙族的骸骨么?”昂热问。
“不,不是骸骨,我们就叫它圣骸。你知道的,白王战败之后黑王对她进行了审判,她被钉死在自己的王座上,也就是高天原,在那里,她接受了长达六个世纪的冰封,唯有这种酷刑才能彻底摧毁白王的一切。”上杉越说,“可是在那六个世纪中,有人类冒险潜入了处刑之地。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成功了,并且与冰封的白色皇帝达成了契约,取得了她的骨血,也就是白王的血统基因。”
“你们把白王称呼为她,白王是女性?”
“不知道,我们这么叫只是因为第一个获得白王骨血的人类就是蛇岐八家最初的混血种,他是家族的父亲,白王就相对的被称之为母亲,所以用她来指代,但它未必真的就是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