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巢都生态
梦娜，这张卡片上的名字。
一下子提醒了傅青海很多东西。
什未林巢都。
整个太空废船阶段里程碑事件中，那只躲在幕后谋划的黑手，那个时不时就会隐约浮现的名字。
陈忻露等一批荷鲁斯阵营的轮回者，降临在什未林巢都，经过一番摸索，仗着自己的魔法力量，决定推翻行星总督的统治，然后向战帅的军队发送信息，迎接叛乱派舰队的到来。
结果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帝国的常备军事力量，哪怕是帝国卫队这样的军事力量，也不是一群非法灵能者就能随便推翻的，被行星总督只手镇压，造反行动以失败告终。
最后的事实证明，陈忻露这一群带着超维度自尊自信的轮回者，不过是被巢都本地土著当了枪使，最后成为了奸奇随手布置的一枚弃子——成为太空废船里吸引奴役者的饵料。
傅青海看着这一地的药物残余，心里暗想陈忻露当时在巢都里费力拉扯起来的那帮轮回者，是真的拉。
进轮回世界里来吸毒？
什么垃圾玩意儿。
傅青海回想起了自己进入那间舱室后，那一地的狼藉，现在回头看，指不定就是一群聚众磕药的瘾君子，难怪被自己残暴斩杀两人以后，剩下的就一哄而散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当时陈忻露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谁知道她磕没磕药呢，毕竟反射片和死灵药，这些和亚空间有牵扯的东西，对于灵能者来说，可就不仅仅只是毒品了，应该算某种魔药。
那个变幻作小女孩骗取陈忻露信任的粉惧妖——梦娜，一只低阶奸奇恶魔，已经被陈雪用维山帝神圣之剑斩杀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有一个人的名字，傅青海始终还有印象。
“泽度男爵……”
傅青海站起身，低声自语道。
根据太空猿猴史兰提供的信息，它被什未林巢都的泽度男爵家族抓获并圈养了数十年，然后才被送上太空废船，负责重力虹吸装置的打造。
当时傅青海根据史兰描述的情况判断，这个泽度男爵的家族，很可能是一个暗中侍奉奸奇邪神的邪教徒家族。
包括陈忻露一干人能避开行星总督部队的追杀，逃到太空废船上，估计也是泽度男爵的手笔。
一个暗中侍奉邪神的巢都贵族，参与了针对星际战士舰队的阴谋行动。
“恩怨未报，余情未了啊……”
傅青海啧啧笑着，笑得有些邪恶残忍。
忽然，他转念一想：
“这他妈……不会又是，奸奇的阴谋吧？”
傅青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谨慎一点，还是得谨慎一点。
傅青海暗暗提醒自己，张开掌心对准了地面上的垃圾杂物，掌心正中间的六边形甲片滑开，炽热的白色光柱射出，电弧脉冲炮将反射片等毒品残余全部焚烧殆尽。
……
背着硕大的喷气背包，腰间挂着一堆武器，傅青海在底巢的废墟间跋涉着。
错落的黑色积水坑深不见底，傅青海每每遇到水坑挡路就直接启动涡扇，一跃而过。
谁知道水有多深，谁知道底巢的水里有什么。
至少这套战甲，是不擅长水下战斗的。
傅青海怀疑，这里应该是某座靠近海洋的巢都，底巢位于海平面以下不知道多深的位置，工程师的直觉告诉傅青海，是巨大厚重的承压墙和复杂古老的排水系统，才使得这片黑暗之地免遭海泽吞并，即使如此，成百上千吨的海水仍旧日复一日地从年久失修的裂隙涌入此处，在排水不佳的低洼地区形成一片又一片小小的海泽。
傅青海悄然来到了废墟上的那个人造建筑物后面，就是之前远远看到的那点暗淡灯火，看起来像是垃圾拼凑的棚户。当一个星际战士决定不发出声音的时候，沉重的盔甲并不能导致他的行踪败露，傅青海缓步走到那处灯火旁边。
是一盏挂在岸边的铁皮钷素灯，发出了昏暗的黄色光芒。
锈蚀吊灯旁边，安静地坐着一个戴着兜帽，披着破烂袍子的身影。
傅青海伸手按在了他消瘦的肩膀上，低声开口：
“你好。”
破烂袍子一抖，坐在岸边的人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兜帽下露出的一张脸，也惊了傅青海一下：
一张扭曲镶嵌着七个大小不一的眼睛的脸。
变异人！
傅青海眉毛一挑，心中了然。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变异人仰头看着身后这个高大狰狞的盔甲小巨人，瘦小的身体颤抖着，语气中充满了恐惧。
底巢残酷的生存直觉告诉她，这种模样的家伙肯定不好惹。
在充斥着千年垃圾、剧毒辐射和邪魔歪道的巢都底层，向来是异端滋生的，出现邪教徒和变异人都不奇怪。
甚至，你说不清楚，是因为人类变异了，而被赶到底巢，还是因为被赶到底巢生活，才发生了变异。
听这个变异人的声音，应该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可是这张挤满了眼珠子的脸，实在让傅青海无法和“年轻女孩”对应上。
傅青海收回手臂，淡淡道：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变异人女孩掀开了披着的破烂袍子，露出了自己瘦得肋骨暴凸的胸口，除了两个可怜的小点，完全看不到女性的特征，她说道：
“如你所见，我也很饿。”
傅青海默然。
除了瘦得仿佛一具骷髅，变异人女孩的皮肤和“年轻”这两个字也丝毫不挂钩，可能是被辐射摧残，可能是被有毒空气和水源腐蚀，总之，暗淡皱褶，布满了丑陋的色斑。
傅青海转头看向岸边的钷素铁皮灯，灯光映照在漆黑的水面上，水面荡漾起波纹，似乎有活物在底下游动。
“那是什么？”
傅青海指了指水面，问道。
“底巢穴居石斑。”
变异人女孩老老实实地答道。
傅青海问道：
“你怎么不吃它？”
变异人女孩摇了摇头：
“它会先吃了我。”
傅青海看了看钷素灯，又看了看水面，道：
“它有趋光性？”
变异人女孩想了一下才想明白“趋光性”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傅青海走到水边，探出半个身子，伸出一只手臂，掌心对准了水面，正中间亮起了炽白的光芒……
“哗啦！”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中一头庞然大物迅猛地从水里跃出，张开巨口就咬向傅青海的手臂，傅青海不缩不退，任由怪鱼的巨口将自己整个手臂齐根吞没。
“咔崩！”
细密的牙齿磕在肩甲的陶钢上，崩断了。
傅青海手掌用力一掏一握，掏穿了怪鱼的内脏壁，感觉掌心握住了什么东西，马上用力一捏，“pia叽”，有种气球水袋破裂的独特手感。
傅青海拧腰抬臂，奋力一甩，足足两米长的巨型怪鱼就被傅青海甩到了岸边。
内脏器官被傅青海捏爆，依然在不停地扑腾，背鳍、胸鳍和和尾鳍张开又合拢，一根根长长的中空尖刺暴露在空气中，傅青海走过去，提起膝盖对着鱼头一脚踩下。
“啪！”
一声脆响，怪鱼安静了。
变异人女孩看呆了。
他甚至没有拿出任何一种武器。
……
两米长的底巢穴居石斑，被整个儿地横陈在棚户里的桌面上。
底巢一切资源都有限，变异人女孩没有炊具和燃料来烹饪这条巨大怪鱼，傅青海只能用掌心内置的电弧脉冲炮，采用日料里炙烤刺身的方法，高温激光的边缘在鱼身表面划过，稍作加热。
鱼皮很胶，像东星斑，鱼肉雪白紧实，滋味不错，但如果拿盖革计数器放在鱼肉旁边，仪器会发出警报。
鱼肉里有辐射。
福岛石斑，干净又卫生了属于是。
傅青海只吃了最肥美的大腹和中腹，剩下的就没吃了。
他静静坐着，看着变异人女孩埋首在鱼腹里大快朵颐，连半生不熟的鱼肠都要扯出来塞进嘴巴里，恨不得将鱼骨敲碎了吸髓。
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能塞进整条鱼，变异人确实不可小觑。
“你点那盏灯干什么？”
傅青海有些好奇，既然资源有限，既然无法捕捉怪鱼，点灯徒耗燃料么。
“给我爸妈指路。”
变异人女孩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在岸边等了多久了？”
“十四天了。”
果然，展开来又是一个来自底巢的悲惨故事。
她的爸妈大概率已经死了。
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傅青海坐在建筑废料上，心里暗想。
傅青海又问道：
“我想去上层，你有方法和门路吗？”
在上达云端平流层，下抵深海地幔层的，庞大复杂的巢都城市里，实现从一层到另一层的跨越，可不是靠喷气背包开足马力往上飞就能实现的，必须有向导或者地图，或者有特殊的交通工具。
变异人女孩从敞开的鱼肚里抬起头，眨着七只眼睛，说道：
“我没有，但我认识一个人，她或许有。”
傅青海拿起桌面上的头盔戴上：
“带我去见她。”
……
帝国信奉和推崇纯洁人类，随处可见的颅骨标志就是证明。
但帝国对待变异人的态度并不像对待非法灵能者那样，抓到就要赶尽杀绝，变异人在帝国社会里遭受歧视，但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算非法公民，帝国政府采取的做法往往是驱逐，或者发配到矿洞里做苦活，有些战争频发的星系，甚至会组建全部由变异人罪犯组成的赎罪部队，充作炮灰敢死队使用。
傅青海是星际战士而不是巢都法警，变异人的问题不归他来处理，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到巢都上层，看看什未林巢都现在是什么情况，顺便能联系上忠诚派的舰队就更好。
当个野生星际战士占山为王？那是走投无路的堕天使的选择，傅青海是根正苗红的忠诚白疤，得赶紧返回泰拉复命才是。
傅青海跟随着变异人女孩，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这里只有堆积成山的古代建筑垃圾，无数楼板、公路和桥梁沉沦于此间，在两块断裂桥梁支起的“入”字型空间内，傅青海看到了那个女人。
黄色的爆炸头，一簇簇被发胶裹起来的头发像刺猬扎向天空，浓重的烟熏妆，波纹状的赤红纹身布满了她的脸颊，亮闪闪的金属盔甲，却只覆盖住了胸部、大腿和手臂，肩膀上披着某种皮草坎肩，浑身点缀着铁链、铆钉、皮带和颅骨，作为装饰。
一只手握着一柄长杆激光枪，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带护手的军刀。
断桥底下的光线很暗，傅青海的超人视觉在女人发现自己前先一步锁定了她。
仿佛七十年代的硬核重金属摇滚乐队主唱，只不过手里拿的是武器而不是电吉他，单论身材，女人体态丰匀性感火辣，但是巢都女人的审美风格实在是令傅青海有些接受不能，一个非常典型的下巢帮派女成员，所谓“哥特朋克”如是也。
她满脸傲气地站在一堆水泥废料上，单脚踩在石墩上，昂着下巴看着来人的方向，可当女人逐渐看清了断桥外缓步走进来的那个盔甲小巨人，尤其是看清了那双猩红的护目镜时……
她吓得手里的军刀都差点拿不稳了。
“阿……阿斯塔特……”
“你好。”
还是那句固定的开场白，傅青海语气平淡。
地面上放着一盏钷素灯，当高大魁梧的傅青海站定在了女人的面前，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正面，看着胸甲上清晰的闪电鹰翅徽金属浮雕，肩甲上锈红色的齿轮与颅骨……女人的眼睛越睁越大。
大名鼎鼎的火星红。
星际战士+机械神教=……
帮派女人明白这些要素代表着什么，她连忙收回了踩在石墩上的脚，低下头不敢正视傅青海的面甲，垂下肩膀，有些畏畏缩缩地低声说道：
“尊敬的……尊敬的阿斯塔特大人，向……向您致敬。”
和漫威漫画宇宙里要靠拳头打出名气不一样，在战锤40k宇宙里，傅青海高大健硕的体格，身上穿戴的这身动力盔甲，和盔甲上的符号标志，就是实力和地位的象征。
女人低垂着脑袋，看到了跟在傅青海身边的那个变异人女孩，忍不住冲她瞪眼，低声骂道：
“你不早说是个星际战士……”
变异人女孩眨巴着兜帽下的七只眼睛，无辜道：
“什么是星际战士呀，胡尔达姐姐？”
“我……”
帮派女人胡尔达气得想捶死她，傅青海伸手打断道：
“好了。”
“我想前往巢都顶层，你有什么门路吗？”
傅青海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帮派女人抬起头，小心地说道：
“我只能带领您前往上一层，最多只能从底巢到下巢，再通往上层的通道，就有贵族的私人部队和巢都法警在镇守了，若想通过，可能需要打点一二……”
胡尔达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嘴。
女人暗骂自己真蠢，自己这等下巢帮派分子需要靠贿赂打点，人家是帝国军队星际战士，星际战士要打点什么？
看来凭这个帮派女人的本事，只能够带领自己前往下巢。傅青海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劳烦你先带我前往上一层吧。对了，你需要什么报酬？”
胡尔达连忙将头摇得像泼浪鼓：
“不不，我不需要任何报酬，能成为您的向导是我的荣幸。”
胡尔达心里暗暗想着：如果我拒绝了，恐怕失去性命就是我能收获的唯一报酬。
看女人这么识相，傅青海也很满意。
要说给女人什么报酬，傅青海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她，自己身上的武器装备都是上一个轮回世界辛辛苦苦同化来的，墓穴世界里的缴获也是太空死灵先进科技，自然没有东西能给这个帮派女人。
混下巢的帮派分子，可不是变异人女孩这种连一口饭都吃不饱的，用一条底巢穴居石斑就可以打发了，看她这一身丰匀的体态就知道，至少吃饱是不用愁的。
就这样，这个帮派分子将作为向导，带领傅青海从底巢前往下巢。
临走前，变异人女孩挥着手对苦着脸的胡尔达说到：
“别担心，胡尔达姐姐，外乡人是个好人。”
傅青海笑了，他转过头看向这个面目丑陋的变异人女孩，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乡人？”
变异人女孩认真地说道：
“在下巢，没有人会说‘你好’，在巢都，也没有人会和一个变异人说‘你好’。”
傅青海点了点头，转身和帮派女人离开了断桥。
要说这变异人女孩没见识吧，她确实没什么见识，从小在底巢出生长大，连大名鼎鼎的星际战士都不认识。
要说她傻吧，倒也确实不傻，从一个细节判断出了傅青海的身份，或许这就是底巢居民的生存智慧吧。
至于说我是好人？
傅青海摇头失笑。
我说你好是因为我讲礼貌，我是不是好人……只有天知道。
…………
